2018年7月16日星期一

「天使」在黑暗中墮落 在神光中復甦

江西省 蕭平
我自幼跟隨母親在家庭教會耶穌,當時雖然家境貧寒,信神還受到國家政府的逼迫,但總覺得心裡有說不出的踏實、快樂。畢業以後,我去了一家市級醫院上班。當時經常有媒體報道醫療系統的不正之風,我恨透了那些敗壞門風的同行,認為他們是害群之馬,敗壞了風氣,導致醫患關係緊張。我暗下決心,一定要做一個有良知的救死扶傷的好醫生,得對得起「白衣天使」這個稱號。
但萬萬沒想到,上班的第一天,我的決心就遭遇到錢財的考驗。那天我剛到科裡,科任就把我叫到值班室,塞給我300元錢,我問是什麼錢,他說:「你先別問,拿著就是了。」我心裡一顫:這就是傳說中的「回扣」啊!我想把錢退給主任,維護一個「純潔」醫生的形象,可是想想自己以後要在這裡長期呆下去,這麼不給主任面子,還怎麼在這裡立足啊!再說,這錢我不拿,自然有別人拿,再怎麼樣都不會回到病人手裡,而且我一個人不拿也改變不了整個行業的風氣,我以後對病人好點就是了。猶豫再三,我還是選擇收下了錢。本來按照做醫生的「規矩」,剛畢業的醫生沒拿到處方權之前是不給回扣的,而我竟然在上班的第一天就碰到這麼「好心」的主任,給我發回扣。現在回想起來,真感到羞愧,上班的第一天300元錢就把我那精心維護了多少年的脆弱的「良知」撞擊得支離破碎。
後來上班時間長了,我才發現回扣之風遠比我之前了解的嚴重得多,瘋狂得多,變態得多。一種藥品從進醫院到用到患者身上,每一個環節都有回扣,用「層層剝削」來形容一點也不為過。一般開單醫生的回扣是藥品價格的15%-20%,藥房統方的藥師(每個醫生開了多少藥需要藥房統計出來才能算回扣)、藥房主任、藥劑科主任、分管院長、院長都有回扣。這是一條長長的利益鏈條,而這些利益最終都要讓患者買單。曾經有一次在江西一家知名藥企的藥品推介會上,我親耳聽到一名藥品推銷負責人說他們要用80%的業績來作銷售,意思就是說藥品價格的80%用來做回扣,這就是藥品價格一直居高不下的主要原因。在上班期間,面對病人那一雙雙無助、信任的眼睛的時候,我心裡也覺得不安,因為以前我自己家裡人也生過病住過院,我知道他們的錢來之不易。但是在巨大的金錢利益面前,我那僅有的一點惻隱之心一次次地崩潰坍塌,最後變得麻木了。在病人面前,我和顏悅色,關懷備至,背後開處方的時候卻無所顧忌,怎樣能提高收入、怎樣能拿更多的回扣就怎麼來。那些善良無助的病人,哪裡知道他們信任依靠的醫生給他們吃的、用的那麼多藥品中,有許多根本就不需要用,而且裡面有那麼多的貓膩。「是藥三分毒」,我們這些受人尊敬的「白衣天使」,為了自己的利益,在治療病人的同時更在毒害著每一位患者。
「天使」在黑暗中墮落 在神光中復甦
在醫院裡除了回扣以外,醫生白吃白拿白要的現象也很普遍,收受紅包更是公開的祕密。上班時間長了以後,我也有了固定的病人群體,也就有病人常常給我送一些土特產或錢財物品(農村的送土雞、土雞蛋、野味等等,城市裡的就送購物卡、瓷器或者其他東西)。剛開始我感到很不好意思,覺得不應該拿別人的東西,覺得虧欠人家,而且這些都是不義之財,所以常常推辭。後來我看到所有的醫生都這樣收,甚至有的醫生還暗示病人送什麼東西給他,病人成了醫生的取款機、提貨卡,成了醫生的社會資源。我也就覺得收受病人的財物是理所應當了,甚至開始羨慕那些會收禮的同事,覺得他們玩得「轉」,因為他們缺什麼有人送,吃飯有人買單,出去玩有人陪,遇到難處有人擺平。慢慢地,我也變得越來越勢利,對那些常常給我送禮、請我吃飯的病人,我熱情周到,關懷備至,而且在許多事上為其大開方便之門,比如在科室病床緊張的時候,我會給這些病人提前留病床,在我的權力範圍內給他們優先治療、優先手術等。當然,我的「愛心」他們也都心裡有數,通常都會給予回報的。而一般病人需要我提供方便的時候,我會以種種理由推脫,比如「我已經下班了」「這事不歸我管」「我也沒辦法」等。
醫院裡,每個科室都有創收任務,每個月必須完成多少業務收入,否則就要剋扣獎金。剛開始我也感到不解,醫院又不是企業,怎麼可能做到提高業務收入呢?醫院是治病救人的地方,有多少病人才有多少收入,總不能到大街上拉人來住院吧。後來我總算知道了,創收就是千方百計提高門診和住院人數,在有限的病人身上搾取更多的錢財。為了提高經濟效益,醫院往往要求醫生把無病說成有病,小病說成大病,能門診治療的說成必須住院治療(同樣的病,住院治療的醫療費比門診治療要高出十幾倍),造成患者情緒緊張,病人不明真相紛紛搶著入院,導致醫院住院人數激增,病床緊張,這就是很多真正需要住院治療的病人上醫院看病感覺「一床難求」的原因。在這種人為製造的假象背景之下,各大醫院紛紛擴大規模,擴張病區,增加病床。醫院裡加床現象普遍,幾乎每個病房都會加一至兩張病床,甚至在走廊裡也加床。這樣,病房衛生消毒情況就特別差,根本不能達標,走廊裡的加床就更不用說了。這也是醫院醫源性感染率(指病人在醫院治療期間因病房衛生消毒狀況差導致的感染,以及病人擁擠導致的交叉感染,換句話說,這些感染是醫院給病人造成的)居高不下的重要原因。而這一切,病人都不知情,有的病人不明就裡,在走廊上求得一張病床還對醫生感恩戴德。正常情況下,每個住院醫生只允許分管6-8張病床,也就是說,一個醫生只能給6-8個病人看病才能保證醫療質量。醫院在盲目擴張的同時,為了減少支出,並不相應增加醫生人數,這樣,每個醫生不得不分管很多的病人,一般都是正常情況的兩三倍。住院醫生分管的病人多,需要完成的醫療文書也特別多,所做的治療也多,忙得不可開交,可想而知,病人所得到的醫療服務質量會有多差,因此常常導致醫療事故發生。我在做住院醫生的時候,最高峰時曾一人管過30張病床,每天上班疲於奔命,像個機器人一樣,精神高度緊張,甚至有些神經衰弱,現在回想起來都害怕。當時,我實在受不了,也想過辭職不幹,但想想能進市級醫院工作也不容易,現在好好幹,說不定還有提拔的機會,俗話說「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等有朝一日做上主任,當上領導就好了。於是我咬緊牙關,寧可身體透支,也要拿命換錢。
醫院每個科室每天早上都會開晨會,醫護人員坐在一起,關上門公開討論如何提高業務收入,比如多開檢查化驗,延長病人住院天數,旺季時提高病床周轉率(旺季時想方設法趕病人出院,好讓新病人住進來,因為通常新病人比長期住院病人平均每天花的錢多)等等。在醫院裡竟然也流行旺季淡季的說法,現在回想起來,總覺得說的不是人話。老百姓都巴不得人少生病,病人少一點,我們卻巴不得人多生病,病人多一點。一般情況,我們商量好創收的手段以後,都會統一口徑形成規矩,讓不合理變成合理,而且都有一套說辭去應對患者,病人對此毫無辦法,只能任人宰割。這就是為什麼很多病人到醫院都覺得檢查費特別高而且重複檢查的次數特別多的原因。我一開始也覺得這樣特別黑,完全是坑人,把本來就夠可憐痛苦的病人進一步推向深淵,但時間一長也麻木了,還會主動出謀劃策,最後完全失去良知,眼裡只有錢和物了。於是我們開大處方、大化驗單、大檢查單,完全置病人的感受於不顧。很多時候在還沒有問診、體檢之前,檢查單就已經開好了,因為都是「常規」,都是「必開」。當時還鬧出一個大笑話,我的一個同事竟給一位女病人開B超單檢查「前列腺」(女性沒有前列腺),雖然在外表上這是一個失誤,但可以看出醫生在診治病人的時候根本不是按照病情做合理的檢查,而是睜著眼睛瞎開亂開,完全是為了利益。還有更黑的是,那些常用藥品、貴重藥品我們經常不整支整瓶使用,而是每次使用二分之一或三分之一,然後把用藥時間延長兩倍、三倍,但是拿藥收費的時候,卻都是按著整支整瓶收錢。在護士配藥的時候就可以幾個病人共用一支藥或一瓶藥,這樣既可以「節約」出很多藥品再次賣給患者,還可以延長病人住院時間,一舉兩得。因此,在醫院病房裡聽到最多的就是護士在那裡喊:「×號床欠費了,藥拿不了,趕緊交費。」而醫生在病人快出院的時候總會詢問病人(特別是自費病人)還有多少錢,這在病人那裡理解為醫生對患者的關心,怕自己欠費出不了院,其實醫生是想問個實底,看可以給病人開多少藥帶回家,結果很多自費病人,特別是農村病人,最後只剩下路費錢回家。在醫生肆掠之下,多數病人都不堪重負、怨聲載道,而他們根本就不知道他們痛苦的根源,只是一味地埋怨自己命不好、不該得病,轉而借一些小毛病、小差錯把怨氣發在護士身上(他們不敢對醫生發洩不滿,因為他們認為他們的命是掌握在醫生手裡,錢也是掌握在醫生手裡)。通常出現這種狀況時都需要醫生出面解決問題,這時候我們花費重金學來的「知識」就派上用場了,我們又是安慰又是許諾,又是同情又是理解,那些可憐又無辜的病人哪是我們這些高材生的對手,我們再穿插一些複雜高深的醫學理論,他們就暈暈乎乎了,但他們哪裡知道他們的痛苦就是我們一手製造的呢?這真是被人賣了還幫著數錢。至於那些年我到底做了多少這樣的「思想工作」,我自己也記不清了,這都要「感謝」我們的黨和國家,是它們多年教育的「成果」,使我把「對付」病人的這套手法玩得爐火純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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